“等等…伍德！”身后的女孩在最初的几步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。
看起来确实是城邦人突然之间翻脸，大队的士兵冲进了营区。当他们跑出大帐的时候，营地里已经是一片混乱。在外围，商队同胞被围追，尝试自卫或逃跑的人被就地击杀或者射杀，而从地上的血迹看，刚刚倒在大帐门前的人就是一路从外围跑进来的。
这里已经不是几个小时前那个热闹的集市，这是围捕他们的猎场。一部分商队同胞开始组织反击，但伍德兰看得出来，这些已经乱了阵脚拿武器都发抖的人是挡不住任何人的。怎么办？帮助商队御敌，还是临场逃脱？从没有人教过他要临战后退。他摸了摸后腰，靴子，原本藏在这些地方的武器全都已经不在。没关系，只要还有手脚他就能杀敌，他已经准备好了。
往前跨了一步，他却被身后的人拉住。
“伍德，你疯了？！”那女孩压低声音凑到他身边，“那些人是城邦人的精锐‘灰眼睛’你没有武器是在自杀！”
他回过头，看到菲一脸愁容地回望着他，双手拉住他的手，不让他向外围跑。
瓦蕾呢？仅仅是出门呆立了一瞬间的功夫，瓦蕾就消失了。
“可是…我得找到瓦蕾。”他四处张望，仍然找不到瓦蕾的身影。她不在混战的人群中，不在阻止抵抗的队伍里，不在四处逃散的人流里。
“伍德！”菲呼唤着他，拍了拍他的脸，“你也看得到吧，那些人根本挡不住‘灰眼睛’的！瓦蓝…瓦蕾也知道这一点，她不会去迎敌！”
菲说得很有道理，伍德兰深知自己肯定无法抵御数倍于己的敌人，而看外围的溃败之势，不消一分钟整个营地就将沦陷。这里是城邦，时刻被包围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和官兵正面对抗，只能逃跑。
“你看那边！”菲指着营地的另一个方向。
似乎有一个跳动的马尾钻过了大帐后棚车间的缝隙，向着外围跑去。
为什么瓦蕾没有和他一起？一定是为了在前面探路，不让他们遭遇危险，他必须赶快跟上去。
身后传来不明语言的怒吼，城邦人已经攻入内圈。他和菲猫腰钻过棚车后的缝隙，在那边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混乱。
同胞们面对着数倍于己方的士兵，战斗几乎已经结束，他们大多已经被打倒按在地上，捆上重重锁链。
从内圈钻出的两人一下就吸引了敌方的注意，几个身手快的士兵已经执起武器冲了上来。
没时间再寻找瓦蕾了，他必须打倒面前的敌人。
对方有五个人，全部都只装备了短剑，轻薄的无袖长衫上下都没有穿着护甲。他们定是看准了这里没有驻防小队才敢如此轻装出击。
让过首先到来的拳头，他左手架住对方持剑的手，沉腰将右肩撞进那黝黑汉子的胸口。趁着那男人松劲的瞬间，他顺手夺过短剑，俯身躲过第二个人的拳击，随即顺势脚下一扫将对方扳倒在地。
突然剧烈的运动让背部的伤割裂一般地疼起来，他咬咬牙，还必须坚持，战斗才能找到突破口。
后面的三人都见势不妙放缓了脚步，他却追击——踏在倒地者的背上，跳起执剑从上到下斜扫，攻向前排的二人。慌忙之中竖剑格挡的两个士兵再次后退半步，他的执剑手撑在地上，以手为轴将身体弹起，绷紧的双脚脚背连续击中右边那人的侧后颈。这不是一次很有效的攻击，腰背受伤的情况下他用不上力，无法击晕，只能将准备不足的对手勉强击倒在地。
敌方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威胁，剩下两人架起了防御，更多的士兵已经捆好了人，爬起来向他们逼近。他虽然弓着身，仍是蓄势待发的模样，额角却已流下一行冷汗——钻心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控制动作，只能维持着姿势。
“伍德，那边。”菲对他使了一个眼色，让他看到了右侧还略有混乱的营地后方。
刻不容缓！他率先一步拔腿就跑。在那边的士兵还没有完全爬起，包围还存在缺口的时候赶快冲出去！
敌人的脚步声，呼喝声，武器挥动的声音都在脑后，这些都在远去，但他听到其中还混着一声短促的拉弦声。
“弓箭！”他回头对菲叫道。
视野的余光中有一个侧对着他们的士兵，手中的短弓已经拉满，瞄准的就是他。要躲吗？要往哪边躲？他下意识地想扭腰，但已没有感觉的肌肉丝毫不动。他看到那士兵松开手指，箭离弦，飞行的死神对着他的背后刺来。他无能为力，只能看着它一点点逼近自己。
“哈！”菲口中爆出了和她体型不符的断喝，一道冰幕凭空出现在了他与箭之间。
嚓！那支箭击穿了薄薄的冰幕，改变轨迹，叮的一声落在他身后。在高温中，冰幕还没落下就已化为水，散落一地。
菲用神力为他挡住了敌人的射击！他来不及道谢，一边向前跑一边看着后面，那方向上又有三个士兵赶到，举起了短弓。
“还有！”
“我知道！”
冰幕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们身后，挡住了数支飞来的弓矢。
他们越过商队摆摊的货架，那个方向上有一道只一人多高的矮墙和其连接的房子。伍德兰不知道内斯堡城邦是什么样的地方，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越过那堵墙，爬上房顶，走在房顶之间的话他们就有可能摆脱这些敌人。
“你先过。”他先一步靠上墙壁，双手交叠让菲踩着跃上矮墙。发现他们动向的敌人越来越多。三个方向上有六把短弓在瞄准。
“太多了！”菲蹲在矮墙顶，缠绕在手间的寒气如龙卷一般涌向她所指的方向，在半途冻结，挡住飞来的流矢。
只要上了房顶，就相当于有了掩护！这里的房子多是平顶配以竖直的通风井，在进城的路上他也看到了很多桥梁连接街边的房屋。他们可以利用大面积的房顶挡住自己的身形，再寻找时机穿过街道躲避搜查。让菲照顾三面射来的箭矢
伍德兰转身跳起双手勾住墙顶，准备以脚蹬墙一跃而上。但他跃起的时候，不仅背后的肌肉不听使唤，左腿也莫名地僵硬打滑。
“啊！——”不协调的动作让手脱落，他坠下墙去。
“伍德！”
重重落地，左臀如同烧灼神经一般疼痛彻底阻断了左腿的全部感觉。面对围过来的士兵和聚集起来的弓箭手，已经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。
在他们摆出了放弃姿态后，城邦人没有就地击杀两人。伍德兰左臀上中了一箭，在将他捆起来之前，城邦人居然替他拔出了箭头——虽然在同时发作的背部疼痛夹攻下他几乎疼晕了过去——还替他包扎了伤口。
被捆起来的同胞们全部集中在大帐前，士兵执着剑围成一圈看管着他们。伍德兰趴在地上，看到外围零星来往的士兵正在搬运尸体。在城邦人的突袭中，只有几个人被杀，但大多数人在抵抗中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。那些“灰眼睛”在有意留活口，不然他们早就全部都已成为尸体。他仔细辨认着周围的人们，里面没有瓦蕾。没有受伤的他作为累赘，她成功逃掉了吗？虽说他们互相发誓不会离开彼此，在这时候他更希望对方一个人能离这纷乱远远的。
周围的人中有人在绝望地哭泣，有人在呻吟，而有些在猜测着城邦人反目的原因。他们怪罪自己的同事在交易中偷偷夹杂次品、欺骗顾客和谎报税款，然而谁也不能说清楚为何会招致如此下场。靠边缘，会说内斯堡地方语言的几个人在大声说话，对那些冷眼看着他们的士兵询问，然而那些灰色眼睛的南海人一声不吭。
随着一阵马蹄声的逼近，一小队穿着华服的人们骑马走到他们面前。
领头的是一个皮肤黑棕黑棕，蓝色眼睛，光头，下巴上的胡子垂在胸前的男人。伍德兰见过这个人，他曾经在城外迎接小队的队伍里，他是夸夸拉瓦八兄弟的其中一个。
“尔等罪人。”山羊胡子夸夸拉瓦开口道，说的是他们听得懂的欧罗巴通用语，“我奉光荣勇猛的穆邦达大人之命捉拿尔等！”
“今晨尔等潜入总领府行刺，行径已被穆邦达大人所知晓！如今尔等必将置身唐赫拉的神殿，接受她正义公正的惩罚！”
行刺？惩罚？
伍德兰对他们所说的事情一无所知，而周围的同胞们更是一脸震惊。
“我们没有行刺！我们都是商人！”有人高呼。
“住口，卑鄙之人！”夸夸拉瓦拔出佩刀指向人群，“此城邦方圆百里之内人人皆爱穆邦达大人，何来刺客？只有尔等，外来的客人，忘恩负义，企图颠覆穆邦达家对这片土地的恩惠！罪不可赦！”
令人哑口无言的断言，他们已经被扣上了刺客之名，在总领的亲自指认之下他们定然百口难辩。
“来自迦兹朗的卑鄙之人们哟，尔等如今已经不必隐藏，因为尔等全部要接受审判。”
这句话一出立即掀起轩然大波，被捆绑坐在地上的人群炸了锅一般地喧哗起来。
“怎么可能！”
“我们是伽纳森！”
“我们之中有叛徒？！”
“这是无端的污蔑！”
“安静！——”那夸夸拉瓦高声命令，士兵们也随着他的命令架起了武器。
只要城邦人想，一个命令之下，这次呼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口气。
没有人敢继续喧哗，重压之下，伍德兰听到了更多的抽泣声。
迦兹朗……这个名字似乎很耳熟，他仔细思索着，不知为什么那些同胞会把这个名字和“叛徒”联系在一起。
“尔等不必害怕。”城邦贵人厚厚的嘴唇勾了起来，“刺客受海刑，对于尔等的信仰来说，这不是上等的恩赐吗？”
“啊啊啊——！”人群中站起了一个满面血和泪的男子，他用沙哑的声音嘶号着：“我要公正！要审判！我不要死！！”
咻——噗。
一根箭正正地射进他的左胸，嘶嚎的男子哑了音，颤抖着扭动着身体，倒在周围人的身上，抽搐，死去。
在此期间没有人敢再发出声音。他们都明白了——这些城邦人确实是想杀他们，只是需要在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场合做而已。
“公正？！”夸夸拉瓦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着，“尔等是否已经失去神志？刺杀了伟大，受人爱戴的总领，让五十万庶民失去文森·穆邦达的荣光，赐尔等一死已经是最公正的审判！”
伍德兰不了解文森·穆邦达的死代表着什么，但至少他知道自己也活不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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